道教以老子為尊,老子說「法令滋章,盜賊多有」;所以道家道教強調清淨無為,使民老死不相往來,違法犯禁的事便能避免。

但對作為天界最高領導的玉帝而言,單靠道德似不足以規範眾神列仙、凡間子民,還是得有法令為依據,這就是道教天界設有三官九署百二十曹的機構用來獎進貶退、賞功罰過的原因。

可是,我們在西遊記中卻只見玉帝專擅專斷,卻不見執法機構發揮該有的功能,難道這班仙官都是受人頂禮膜拜實則尸位素餐,胡混度日來著?

 

慎子逸文說,「今立法而行私,是私與法爭,其亂甚於無法」,但這條準則是不能適用於玉帝的。

玉帝統仙治政的宸綱獨斷正是最高權威的體現,無所謂「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史記商君列傳)的忌諱,

因為制法的絕對權利為帝王擁有,且不受任何拘束,更沒司法獨立的要求,這便是諸神百官希指苟合、望風承旨,不認玉帝乖情悖理的原因。

 

佛教有三世諸佛之說,道教也有職官輪代「三千年而一替」或「五百年而一替」的制度,像西漢淮南王劉安一心求道成仙卻落得「可憐南面稱孤貴,才作仙家守廁人」(宋朝宋郊「默記南淮王事詩」),

依天官品秩三階九品二十七等級之分,劉安想循次占缺脫離掃廁所遞草紙,換個較體面的官位,恐怕還有得熬嘍。所以,當猴性毛躁的齊天大聖不安其位,等不得輪代,

直接想搶帝位坐,自然會掀起軒然大波,不但做慣乖乖牌的諸神列仙不能接受,玉帝也非除之以揠百官僚屬另起不臣之心了。

 

韓非子外儲說右上對帝王的統御之術有明白的指導原則;「賞之譽則不勸,罰之毀之不畏,四者加焉不變,則除之」又說,

「殺戮之謂刑,慶賞之謂德。為人臣者畏誅罰而利慶賞,故人主自用其刑德,則群臣畏其威而歸其利矣」。

故此,玉帝兩度接納太白金星對孫悟空的懷柔政策並非姑息而乃意在籠絡以行收編,他告誡前弼馬溫,「今宣你做個『齊天大聖』,官品極矣,但切不可胡為」,

可潑猴偏偏就胡為,攪亂了蟠桃大會,讓玉帝在外國賓客觀世音菩薩暨眾神列仙前顏面盡失、尷尬至極,再不剷除此猴,自己的至尊地位便十分難堪,

而為了彰顯權威,他請來西方佛祖除掉這不聽話的本土叛徒更有著挾洋自重,威懾群僚的意味。所以,別瞧玉帝在西遊記中溫溫吞吞,一旦動起手來,絕不手軟,人家可是深得法家御臣治民箇中三昧的。

 

恐怖政治最有效的工具便是嚴刑峻法。

但再怎樣霸道的法律也該「罰不加於無罪」「誅必行於有罪」,否則臣民動輒無辜獲罪,難望倖免,久之必激革命。

玉帝在懲罰鳳仙郡侯將齋天素供推倒餵夠一事上,降禍該郡全境三年乾旱,弄得民不聊生,就是連坐法的極致;

而為了考驗唐僧師徒,佛道高層所屬部下紛紛下凡,傷生作孽、荼毒生靈,更不知依著哪條法哪種律,卻只為成就未來弘揚佛法於南贍部洲,

竟不見此刻大地眾生受盡苦塗、生死無憑的慘況。這樣的兩教聯手製造罪愆,不正是晉朝劉頌批評武帝司馬炎「放兕豹於公路,而禁鼠盜於隅隙」的寫照嗎。

 

高壓統治,使人心畏怖,易於馴服,但此等寒蟬效應,難保長治久安,鑑諸史實,從無例外。

而身為道教最高領導的玉帝竟一再成全佛教在其領域蠶食鯨吞、收攏教眾,這種倒持太阿、授人其柄,高深莫測的手段,還真不是我們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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