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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末的最後一年我對社會上的紛紛擾擾實在厭透了,

便決定給那些食民俸祿的條子、法官、監獄管理員們添點活幹,誰想這番良思美意竟做過了頭。

一場牢坐出了跨世紀、跨世代,十二年五個月就這樣消磨掉了。

 

對年輕世代的人來說,我是個什麼樣的角色,搞過些什麼樣的勾當,

也許毫無興趣,但,對已有了點年紀的人來說,我可曾是「黑金犯罪」指標之一、

傳媒於我的說三道四、品頭論足,從平面到電子二十多年無年不有。

我有時會想若早生它個一百年,廖添丁廟只怕要換人來坐。

說來也巧,第一部描述廖添丁事蹟的電影在一九五六年上映,那年我出生。


為什麼我會拿廖添丁來跟自己作類比呢?

他和我同樣幹的是穿窬越戶、攘金竊銀的勾當,我和他都不找市井小民下手;

有不少人的加官晉爵、創作靈感來自於我們。

不過,我和廖添丁最大的不同是他死得早,二十七歲就掛了,還死於同夥的出賣背叛,

加上他活在日本殖民台灣的初期,先民逢此巨變的哀憤無助適巧有了投射的對象,口耳相傳、

穿鑿附會,終於成就了這麼一位義賊。

 

民國七十年代土銀搶案的的老兵李師科能在槍決後短短的時間內給人塑像蓋廟不也是部份民眾藉此宣洩對國民黨專政時期的不滿嗎?

我也被同夥出賣背叛過,也坐過冤獄。曾遭求處死刑,一生坐牢的總年數超過施明德,

竟然沒有魂斷大牢,這說明了一件事實:台灣監獄經營得還真不賴呢。

 

在道上闖蕩沒夭壽,在牢中擺爛沒暴斃﹙用這辭兒是有其意思的,舉凡受刑人身亡官方說法無不以「因病暴斃」作結﹚

死拖白賴臨老出獄,我已注定做不了年輕的死人傳奇,而瞧著當下還活得好好的也沒啥材料給人作文章。

那麼,「廉頗老矣,尚能飯否?」老而無用的我在這樣的e世代能玩什麼呢?

一九九九年初我往土城台北看守所蹲去,官方視我為重點人物,不能跟一般被告共處,便隔離在1.86坪的囚室裡。﹙1.86是陳水扁計量出來的﹚

百無聊賴與友人通信時常在信紙背面隨手亂塗些四格漫畫,如此一年也累積了不少內容。

二OOO年我轉進龜山台北監獄,官方視我為重點人物,不能跟一般受刑人共處,便隔離在1.86坪的的囚室裡。

我開始思量要如何打發已成定數的漫長刑期。

 

陳水扁稱他1.86坪的囚室為總統府,我的1.86坪囚室則是梁山泊,

一個將空想、亂想、夢想、理想付諸於文字、圖畫的淵藪。

這一待就近五年。

 

「牢騷」「夜店共和國」等漫畫即在此期間搞了出來。

二OO四年底南亞大海嘯發生前幾天,我移至台南監獄,一開始又待了兩個月的1.86坪囚室,之後分配至工場。

南監讓我下工場跟一般受刑人廝混的美意在半年後因工場主管被兩名受刑人偷襲而破滅。

由於官方懷疑我是本件暴行的背後黑手,所以又將我轉配到另一工場,

有鑑於上一個工場主管被K,這工場的主管便對我十分禮遇,所以我當了半年的英英美代子。

 

二OO六年二月,我申請移監獲准。

官方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將我押往宜蘭監獄。

這回,全島監獄統一規格的1.86坪牢房又圈了我五年四個月。

之前在北所、北監所待的1.86坪都有一名被告或受刑人作陪,有趣的是,

官方為我安排的鬥陣以外籍優先,讓我跟這些來自越、緬、印、泰乃至英國、巴西等異域傢伙比手畫腳,搞搞外交。

若他們缺貨則以不入流的小角色填補,其目的自是不讓我有勾串、結勢的可能。

 

在宜蘭監獄能享有完全獨居、沒人作伴最高規格待遇的就我一人。

﹙另一名單獨監禁的是劉學強,他因殺害井口真理子被判處無期徒刑,他有嚴重的妄想症,精神狀況極不穩定,不得不讓他獨居。

所以,我獨居的情況和他不同。兩年多後,道上赫赫有名的詹龍欄也來加入,就住在我的隔壁。﹚

 

五年多的日子裡我不畫改寫。將中國古典中的山海經、搜神記等作番整理再以編年方式作述。

我希望未來能將這些文字改製成言有所本、信而可徵的連環漫畫。

 

二O一一年六月三日,法務部將我掃地出門,我沒牢飯可吃、沒牢房可窩了,一切的一切都得自力更生自食其力了。

這、這……這太可怕了,像我這樣如此這般的黑道大咖能找什麼頭路,又有哪位頭殼壞去的頭家敢用我。

我、我……我只能自己作頭家當老闆了。

 

回到社會後不久,在幾位自詡家世清白,混吃白道,居心叵測的友人慫恿下我籌組出「黑的文創」公司。

初期計畫編繪我在牢中所撰的山海經故事,如果公司一年半載沒倒閉,遊戲就可以玩得大,

這才符合本人的風格,但就留待來日再說吧。

 

黑色繪部落格是公司幾位能寫會畫的小妮子們心懷不軌所設立的,

她們認為我的「牢騷」漫畫有點自成一格的不PO它上網太蹧蹋了。

況且她們竟敢在我手底下討生活,不藉著這個部落格多留些什麼証據,

萬一有個什麼什麼,也好作為日後的呈堂証供。

 

牢騷漫畫原稿已失,只剩當年在牢中的影印本。

小強在我的拖鞋和威脅下盡力整理它們,好讓各位看到中國獄政史上第一本最完整的漫畫書。

更了不起的是,畫它的人生平第一次嘗試畫漫畫就能有這樣的名堂。

各位不妨想想,我不幹大盜改行搞起文化事業,各位的家當私藏少了我的登堂入室可有多慶幸啊!

 

在牢中畫畫,一切只能從簡。

它或許已經不合時宜,但卻是原汁原味的牢騷也。

                                                                         領他薪水打字打得頭昏眼花的小強記 

                                                                                                     2011.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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